蛋卷

【邱乔】如果有天（3-4）

*偷偷改了篇名因为太长了打得好累（？）

*好久好久没有更新，我的身体很诚实，谢谢催更TT

03

乔一帆的房间和邱非想像得不太一样。

因为久未使用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原木书桌。以蓝色为基调的窗帘和床具。床头柜上摆着零星几架相框，几何框线内，各种年龄的乔一帆以同样灿烂的笑靥凝固在同一个时空中。

书桌上摆着一台电脑，背对床铺，一张略显年纪的电脑桌上还有另一台桌机。职业选手拥有两台以上的电脑倒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邱非盯着老旧电脑桌上的桌机看了好一会儿，最终道：「你以前还真喜欢往萤幕上贴贴纸。」

乔一帆尴尬地笑了笑，笑容中流露缅怀。中学时期，他老爱蒐集憧憬的电竞选手的照片，几番剪裁、重组成宛如新时代艺术的拼贴作品，黏贴在桌机萤幕的黑色边框上。端详着这些剪贴，他虽然已经记不得当初的悸动，却也舍不得将其撕下。乔一帆房间中还有个颇具体积的落地柜贴墙而立，其中展示着五花八门的奖状、证书，还有不少公仔和手办。

怎么说呢⋯⋯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房间。

邱非想像中的乔一帆的房间应该是更有规则性的，就像身为兴欣队长的乔一帆本人一样，温和中蕴含着个人魅力⋯⋯说到底，这样的人又应该有怎么样的房间？

实际上，乔一帆正摆弄着有段时间没有开机的桌机，侧身对邱非招手：「书桌上那台电脑给邱非用吧，那台是我从H市带回来的，型号比较新。」

「好。」

——随性。邱非恍然醒悟，原来这个房间给他的感觉竟如此随性。

这样微妙又确实存在的反差让他忍不住犹豫，就如同他本来以为乔一帆会是一个更有距离的人，除了在赛场上的交锋，他们将不再有任何瓜葛。然而今日，他却在乔一帆的家中，以极其暧昧模糊的定位，一时兴起似地闯入了他的领域。

微笑着的乔一帆向他招手：邱非，要不要来打一把？

邱非原地打转了几步。

乔一帆已经启动桌机，正在书桌前输入笔电密码。这回他没有看向邱非：「邱非还是打荣耀的吧？」

「嗯。准备考试时打的比较少。」邱非说。

乔一帆床头一张他穿着兴欣队服和叶修一起朝镜头比V的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

画面中乔一帆笑得很腼腆，脸庞仍是少年青稚的模样，轮廓圆润。叶修叼着支烟——邱非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根高丽菜梗——眼睛瞇成细长的一弯新月，对着镜头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邱非眼尖地认出这张照片背景是离兴欣和嘉世俱乐部都不远的一间火锅店，用料新鲜、汤头入味，还可以提供多人包厢，两家的选手都曾经光顾庆功。

回忆湧现，他本以为已经离他很遥远的事物一帧帧掠过他的脑海，旧式电影一般色彩斑斓。

十三赛季，乔一帆成为队长的第一年，兴欣止步季后赛第一轮赛事，最终排名联盟第七。这样的成绩对一个曾经的冠军队来说不可不谓惨澹，而身为团战指挥和战队队长的乔一帆更是首当其冲，千夫所指。

而胜者嘉世在主场大败兴欣，取得了季后赛第二轮的门票。邱非结束复盘走出嘉世大楼时已经过了饭点，天色阒黑一片，使他差一点就要漏看蜷缩在街道一隅的红白身影。

他再看一眼，仍旧不敢确定：「⋯⋯乔队？」

落魄地蹲在嘉世门口的兴欣队长绝对可以是明天发行的电竞周刊头条。邱非不知道应该先惊讶好，还是先担忧好，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关心时，那方乔一帆已经抬起了头：「⋯⋯是邱队啊。刚结束复盘吗？辛苦了。」

「⋯⋯？」

邱非面上不显山露水，心里却是一片风暴。乔一帆⋯⋯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这个刚当上兴欣队长的前微草训练生、阵鬼一寸灰的操作者，邱非了解得不多。虽为同期选手，但对方毕竟比自己早了几年成为正式队员，他在心中还是将乔一帆定位为前辈，更是同城竞争战队的主力。虽然这一赛季对方因为新晋队长的身分而三番两次被媒体放大讨论失误，他仍没有错将他视为平庸之辈。

也许，邱非还羨慕着这样的乔一帆。

「乔队怎么没回兴欣？」

邱非走近几步，似乎觉得低头看他不太礼貌，于是蹲下身来，和乔一帆平视。后者彷彿没有听清他的问题，眨了眨眼，道：「这里是兴欣啊。」

「⋯⋯」邱非一愣，心下却马上明了。

他的确是知道的，嘉世和曾经的兴欣网吧只隔了一条街。他屡次复盘完从后门离开，都可以看见对街的兴欣网吧亮着霓虹的招牌。

原来乔一帆不是在蹲嘉世的门，而且在蹲兴欣网吧的门。邱非这时反而觉得自己多管閒事了，却也没办法直接转身离开。

不知道乔一帆是否也觉得尴尬，两人一时无话。夜色带着凉意披在他们身上，街道上行人很少，街灯温润地融进空气中。

邱非身为带领新嘉世重回常规赛的末日英雄，在报导中一向被称战术指挥冷静准确，打法刚硬又高调。接受采访时，他低调、寡言的性格也让他被贴上不苟言笑的标籤。横看竖看都是一个认真又严肃的人，骨子里却又带着战法的热血，以行动代替唇舌，邱非对外的形象一直很受到广大的粉丝群众爱戴。

实际上的邱非表里如一，话不多，只在赛场上有强烈的存在感。但他的个性也绝对称不上难相处，卢瀚文、戴妍绮等自来熟的选手偶尔在群里向他搭话时，他仍会不失风度地回应几句，待话题结束，再默默潜水。

在嘉世中，他是个有威严的队长，坚忍不拔的个性更为他的领袖魅力锦上添花。

这样的人，几乎挑不出什么缺点。

乔一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似乎在一个很完美的人面前失态了。

打输了比赛，借着散散心的名义在街上游荡，不想面对可能的骂名与战败的失落什么的⋯⋯即使兴欣战队的大家对他很温柔，他也不应该这样颓丧。

乔一帆本来只想要一个静静待着的空间，但邱非却出现了，带着浑身令他炫目的光芒。

这厢邱非正寻思着合适的离开时机——就算对他人的情绪再怎么迟钝，他也看得出对方现在需要独处——就听见乔一帆开口：「⋯⋯邱队，当队长是什么感觉？」

「⋯⋯」

邱非看着乔一帆垂着的发旋。他的头发看起来很软，未经染烫，给人乖巧的印象。在今天之前，他们虽为同城战队的队长，彼此间却几乎没有公事以外的交集。甚至邱非可以断言，过了今天、不，过了今晚，他们也不会再有这样平等而亲近的时候。

电竞就如同所有的运动竞技，竞争非常激烈，无法超越昨天的人，将会被远远甩在后头。他们自顾不暇，对对手的了解仅有赛场上的数据资讯，而那便也足够。

但此时此刻，他和他面对面，他是邱非、而他是乔一帆，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

「要不要去吃火锅？」

邱非问。他不清楚自己的动机，但他不想钻牛角尖。在乔一帆疑惑的视线中，他板着脸：「⋯⋯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噗，好像是第一次听见邱队开玩笑。」

夜色带着凉意披在他们身上，乔一帆却在空气中闻到火锅店味道的暖意。云层飘开，其后明亮的月色揭开了面纱，淡金色的微光洒在邱非脸上，模糊了他一身的孑然。

乔一帆说，好啊，邱队请客。

谁让邱队今天赢了比赛。

下次换我赢了，再请你也吃一顿。

后来在堪比瀑布一样滂沱流逝的时间之中，邱非有好一段时间未曾想起这个彷彿爱丽丝茶会一样的夜晚。

直到几个赛季之后，乔一帆带领着兴欣夺下赛季总冠军，他才朦朦胧胧想起这个半开玩笑的约定。

但乔一帆没有主动向他提起这件事。

战斗格式：恭喜乔队。

战斗格式：乔队是一个很出色的队长，兴欣在你的领导之下夺冠，我认为实至名归。

模糊的记忆中，乔一帆仰面看他，眼睛里有不甘、有对自己的失望，也有一股凛冬梅花般的不屈。

乔一帆问他，当队长应该是怎么样的。

只有邱非知道，这个答案从来不在他手上。

从当上队长到带领嘉世回归联盟，那段时间过得太快，快到他满脑子除了要赢、必须得赢，几乎无法思考任何其他。对他而言，是队长也好、不是队长也罢，他的目标只有替嘉世重十昔日的荣光。因为是他所选择的战队。

最终战队选择了他做为队长，邱非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特殊时局需要一个领袖，是谁也许就不是那么重要。

但是乔一帆不一样。

邱非其实是羨慕他的。

乔一帆有失误的机会，有跌倒的馀裕，可以恣情体验坠落低谷、再从低谷振作的过程。兴欣不比嘉世，他们有的是时间一日一日壮大。邱非坚信，正因为乔一帆曾苦苦思考何谓队长、身为队长又应该要具备怎样的心态和能力，所以他终究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战队队长。

邱非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已在匆促之中囫囵替自己定型。

而答案，乔一帆可以代替他慢慢寻找。

一寸灰：谢谢邱队的祝贺！

战斗格式：不会。比赛很精彩。

一寸灰：（洒花）（洒花）（洒花）

乔一帆的人缘好，他早就知道。传送出去的讯息无法传达他心中万分之一的激动，平凡无奇的文字，在对方琳瑯满目的对话框中肯定一点也不起眼。所以这样制式又客气的回复已经是最大限度的礼貌。

但是邱非是真的、真的为他感到光荣。

「邱非选一张帐号卡吧？」乔一帆说着，从搁置在地上的后背包中翻出几张从兴欣带回来的帐号卡。这些帐号卡美其名曰代练，实际上就是送给他，让他閒暇时能够把玩。近几年，荣耀在技术层面也不断革新，如今要登入游戏，插卡不再是必须，一组数位帐号和密码便足矣，不少人却仍选择了保留这项习惯。乔一帆也是其中之一。

邱非顿了一下，摇摇头道：「我自己有带。」随后从侧肩包中掏出一张帐号卡。

乔一帆难掩惊讶：这本来只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晚餐邀约，理论上，谁都不会预料到最后会演变成一场荣耀的切磋。然而邱非却随身携带着自己的帐号卡，这只有一个解释。

邱非直到如今也没有放下荣耀。

不知为何，今晚在乔一帆心中偶然掠过的酸涩再一次浮出水面。

他静静注视着邱非，在对方沉墨般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来吧。」

邱非说。

04

几把1v1过去，乔一帆作为刚退役的职业选手，没让早早退役备考的邱非赢下任何一场。和十五岁的他相比，现在他的打法多了老手的醇熟，偶尔大胆偶尔谨慎，不同风格间的切换也可用作诱饵，使对手更难看清他的想法。

让他有些讶异的是，邱非虽然已经不比职业时期，操作的水准却也维持了一定的程度。乔一帆更加肯定后者从未离开过荣耀的猜想——就算不是以职业选手的身分，邱非也仍以某种方式痴迷于荣耀。

邱非又输一把，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再来一场？」

「啊、等等，我去倒个水。」

乔一帆适时打断了节奏。再这样下去，邱非今天怕是要留宿他家。虽然也不是不行⋯⋯乔一帆一边走往厨房寻找待客用的水杯，一边东想西想。

被留在房内的邱非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看了一样墙上的钟，果然已经是不得不回住处的时间了。邱非站起身子，转动手腕、舒缓僵硬的肩颈肌肉，眼神突然被一旁的落地柜吸引。

乔一帆在此时回到房内，正好看见邱非盯着自己柜子瞧的一幕。他把水杯放到邱非桌上，正疑惑是什么让邱非看得这么入迷，下一秒却猛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

「这是⋯⋯」邱非隔着一层玻璃，指着柜子里某个相当眼熟的手办：「⋯⋯我退役时出的纪念款手办？」

乔一帆回家到现在还来不及整理全部的行李，只先把一部分好处理的塞进房间中。对于一个职业电竞宅男来说，他收藏的众多手办理所当然成为第一批被收纳进正确位置的物品。他从H市带回了不少本来他放在宿舍房间内的荣耀手办：第十赛季款君莫笑、沐雨橙风和海无量的退役款、兴欣战队全员冠军款、一个王不留行、以及一个战斗格式。邱非对于战斗格式出现在上述一众的行列中感到意外，他和手办小人无机质的双眼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怎么会⋯⋯」

「⋯⋯其实我真的是邱非的粉丝。」

乔一帆道。他脸上发烫，不用照镜子，他也大概可以想像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什么事，比被当事人直接抓包自己偷偷收藏了对方的手办还要令人窘迫的？邱非一双眼睛还像扫描仪似地停在他身上，乔一帆吞吞吐吐，最终叹了口气。

「你退役得早，我那时很为你扼腕。」他的声音很轻，彷彿担心自己的话语会如象群笨重的脚步，践踏上某人的心事：「⋯⋯明明还在巅峰时期的。」

「⋯⋯」

乔嫣雨选在此时回来。玄关处传来跟鞋踏地的声音，然后是打开鞋柜的吱哑声响，最后是室内拖鞋踩在木地板上平滑的摩擦声。

乔一帆从很久以前就觉得：自家老姊可以考上Q大、还一路读到博士，除了头脑聪明，肯定在运气和时机掌握上也有什么得天独厚之处。乔嫣雨在客厅远远地用洪亮的嗓音问：「小邱还在？那要不要再来聊聊大学的事情？哎我跟你们说那些研究生可真的是⋯⋯」

「姊，邱非正要走了。」乔一帆赶忙打断又会没完没了的话题。他用眼神示意邱非，邱非点点头，登出了自己的帐号，拔掉帐号卡，跟着乔一帆走回客厅。

「要不要先叫车？」

「好。」

乔嫣雨缩在沙发上，指着茶几上的小番茄：「小邱要不要吃一点？」

经过晚餐时的閒聊，乔嫣雨几乎已经把邱非当成了自己人。说是邱非厉害，但这又和实际不太相符，应该说是乔嫣雨长袖善舞的能力实在过人。也兴许她是第一次碰上乔一帆的职业选手朋友，所以对邱非抱有异常的好感。

邱非婉拒了好意，乔嫣雨于是又道：「小邱交女朋友了吗？」

乔一帆：「姊！」

乔一帆推着邱非的后背往玄关走：「我跟邱非去外面等车！」

「等车在家里等就好了，为什么要⋯⋯」乔嫣雨话还没说完，乔一帆已经「碰」一声关上大门。

逃离了乔嫣雨的好奇心攻势，乔一帆跟邱非并肩站在乔家门外。乔一帆家是个小透天，外头小区平时车不多，来去的多半是附近住户。邱非看着手机显示车子还有十分钟才到，又在脑海里确认了一遍没有忘记带走的东西。

半晌，邱非道：「的确是过了巅峰期。我藏得很好罢了。」

乔一帆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应他几分钟前的话。他思忖着如何措辞才不会显得太多管闲事、又能表达他的关切，邱非却急着结束话题似地，突然又问：「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了。」乔一帆无奈地笑了。

话题回到他身上，他却更不晓得如何组织话语。他仰头望着天空，夜幕中没有漫天星斗，只有果冻般饱满的一团漆黑。

一台小客车呼啸而过，悠长的远光灯彼方，喧嚣的城市像是海市蜃楼，遥远虚幻，又光灿夺目。

「至少这段时间会先在家里陪陪爸妈吧。」乔一帆想了很多，最后只是说。奇妙的是，邱非彷彿可以看透他心里滚过的林林总总念头，注视着他的一双眼睛既认真又专注。

乔一帆想，待在邱非身边，总是有种身处乱世中的寂林般的安全感。

就如同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话说回来，邱非是怎么决定退役后要来读本科的？」

「因为，我需要这些技能。」

「⋯⋯？」乔一帆回想今天在餐桌上听到的：「邱非读的是管理吧？」

「嗯。」

邱非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台闪着灯的银色汽车却在此时驶进巷子，停在他们面前。司机摇下车窗，邱非对里头的男子点点头示意。

他没有思考太多，伸手拍了拍乔一帆的肩膀。

「做什么都好，我相信你。」

在乔一帆听来，这也许是一句没头没脑、毫无根据的鼓励。

只有邱非知道，当他看到乔一帆收藏的战斗格式手办时，暴动的心跳代表着什么意义。

他坐在平稳行驶的计程车内，右手缓缓抚上左胸。

——原来是被偶像回粉的雀跃。

说是羨慕，不知不觉间，他确实把乔一帆当成了憧憬的对象。

他们的距离不远也不近，都是职业选手、都是H市战队队长，彼此间却没有足以产生共鸣的关联。他们像是海边的一块砂石，和另一块砂石，也许一辈子就这么沐浴在金黄的阳光下，和对方不曾亲近，也无伤大雅。然而，当海浪捲着捲着，砂石和砂石终于一同被吞进浩瀚的大洋中，载浮载沉，他们也许终有一天能遇见彼此。

当时机来临，邱非想，他想抓住这股潮汐。

仅有一次机会也好，他想试着拉近跟乔一帆的距离。

TBC.

邱非回到租屋处以后，看着自己还空荡荡的收纳柜，灵光一闪。

：闻理，你那里有管道买到兴欣这赛季的手办吗。

：有是有⋯⋯队长你要？

：嗯。

：我都不知道队长还收集兴欣手办啊。要一整个战队的？哎，其他人就算了，乔队的应该不好找，毕竟退役了⋯⋯

：就要乔一帆的。一个，地址一会发给你，钱我转你支付宝了。

私设好像只会愈来愈多，估算了一下，这篇大概可以在10之内完结。最近疫情严重，待在家码字的时间多了，希望可以一口气完成！